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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智能、人類慧能、和你我的未來

「技術炒作週期(Hype Cycle)」是新科技問世過程裡,因人云亦云通病所產生的先追高而後跌過頭的典型週期。

比起「深度學習」和台灣人的關係,您可能更加關切人工智能對自身未來的影響。由智能革命主要發動國傳來的消息的確實駭人聽聞:紐約時報從新證據看〈機器人搶工作 美國人輸定了〉(註1)、大陸上〈總理點讚,億萬人關注!中國最牛翻譯器面市,翻譯員要直接下崗了!〉(註2)。有心追究聳動新聞背後實情的讀者可以細讀吳軍去年的《智能時代》來龍去脈解說,和李開復上週出版的《人工智慧來了》(大陸版書名為《人工智能》)深入淺出分析。身兼研發老將與創投新銳的兩位作者能夠把他們對智能革命的真知灼見及時分享給中文讀者,是華人在以往的重大科技變革裡所不曾有的福氣。

本文單從兩岸對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的人工「智慧」、「智能」不同翻譯切入,管窺未來人類與機器分工合作的演化大勢。李開復新書的台版名稱是《人工智慧來了》,而「狼來了」童話正是看透AI神話的最好鏡子。上圖(註3)所描繪的產業分析工具「技術炒作週期(Hype Cycle)」是新科技問世過程裡,因人云亦云通病所產生的先追高而後跌過頭的典型週期。AI惡名昭彰就是因為在它誕生至今的一甲子裡曾經兩次大喊「狼來了」而後名譽掃地。帶頭誇大的絕非小毛頭,而是如1975計算機圖靈獎與1978經濟學諾貝爾獎得主Herbert Simon的飽學之士。就連這次帶動狼群的谷歌 X Lab 在六年前剛為AI 立項時,創辦人Sergey Brin也因為在校時的負面印象而不予重視。

兩岸也不例外。二十年前我在柏克萊創業,結合新竹清華與西安交大的委託案,以自然語言處理從事中文新聞的斷詞、分類、聚題。當時率領研發團隊的學弟張智星(現台大資工系教授)就掛著人工智慧學會秘書長的頭銜。但是我只用”網羅新聞”的實效說動中華電信與中國電信採用,從來不提AI。今非昔比,AI不但是谷歌、百度、臉書、微軟、蘋果、亞馬遜校園人才大戰的首選(註4);也是中美創投鉅額資本流挹注的對象。真真假假的人工智慧潛力,自有專業機構為「超賭」下注的人分析。Gartner的Hype圖推測:虛擬與擴增實境將否極泰來;而通用(General-Purpose)機器智能、腦機介面(Brain-Computer Interface)技術則在十年內進不了主流。

更可能的是你我今生都不用有這種「煩腦」:當通用智能成真時,機器與人類的替代性就會高過互補性;若腦機介面真發達,它就不只是癱瘓人用腦波指揮機器手與歐巴馬擊掌,而是機器可控制腦袋。人類的缺乏自知之明從AI的學術爭論上顯露無遺。「名可名,非常名」,AI也不例外。常人覺得「神」的機器能力才被劃入「智能」:光學字元識別以前算AI,現在不算。在頂級人才與資金的大舉投入下,機器智能的進步可期。但是AI創始人Herbert Simon的預言──「機器能做人能做的任何事」是你我需要擔心的嗎?

1980年,柏克萊加大哲學系教授John Searle針對這個問題,提出了「中文房」思想試驗以闡發再明智的程式也無法讓計算機具備人類的懂事(Understanding)與意識(Consciousness)。他先描述一部通過圖靈測試(Turing Test)的中文答問機:高明的機器程式使得以漢字提問的華人對漢字回答的滿意度高到覺得是真人在作答。接著Searle幻想自己在一個有紙筆和一本英文版機器程式的房間裡,當他接到漢字提問時,他就按計算機程序算出同樣的回答,於是也通過圖靈測試。Searle說他在中文房裡的作用與計算機相同,但是他完全無法懂得(Understand)問答內容,因為他一個漢字都不認得。由此可見機器具有的只是「弱智能」Weak AI,而許多學者聲稱的機器能懂事的「強智能」Strong AI是無法成立的哲學立場。您懂中文,您說呢?

什麼才是我們與能學習但不懂事的機器的相處之道呢?雖然靠大數據學習的機器越來越有智能,但是就像工業革命讓機器越來越有動能一樣,它們只是聽命於人的工具。重點是要能知己知彼,善於發揚人類的長處與運用機器的長處。「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與其聽李開復「讓自己的大腦在更高的層次上,完成機器無法完成的複雜推理、複雜決策,以及複雜的情感活動」,不如學《墨子.修身》:「慧者心辨而不繁說」。字形像是手持二毯子的「彗」的字義是”掃把”。悟性不夠的神秀會拿它來「時時勤拂拭」自心,禪宗五祖不傳給他而傳給慧能是因後者:「提出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旨,一掃僧徒繁瑣章句之學,摧陷廓清,發聾振聵。(陳寅恪語)」不落言詮的慧心是機器模倣不來的。

在台灣,人名有「惠」字莫辨男女,有「慧」字必為女性。只聽過男人哀怨不「懂得」女人,不曾聽女人說不「懂得」男人。男人自幼被灌輸要力「爭上」游,較不善「下立」(Under-Stand)。全球政府與企業女人當家愈來愈多,實因其「慧能」。當我需要持續審慎觀察思考AI以趨吉避兇時,就會小心區別機器有的只是「智能」而非「智慧」;而「慧能」則是自己需要修養的。上個世紀末Internet有三個譯名:網際網路、因特網、互聯網。我因從事網路軟體深知後者最接近現象本義,頗不認同兩岸官方推行的前兩個名稱。現在互聯網、物聯網名正、言順、事成。希望台灣人在AI事業上也能從善如流!

後記:交稿次日 (4/28)工商時報報導最懂得男女之別的唐鳳政委亦認為:「AI的發展,真正的挑戰可能在於人類必須要重新去定義『智慧』」

註1:〈機器人搶工作 美國人輸定了〉《聯合報 紐時賞析》2017-04-20。https://udn.com/news/story/6948/2405665;

註2:〈總理點讚,億萬人關注!中國最牛翻譯器面市,翻譯員要直接下崗了!〉2017-04-20 https://www.myzaker.com/article/58f824821bc8e06b0200000b

註3:Gartner Inc. 〈Hype Cycle for Emerging Technologies, 2016〉 2016-08-16 http://www.gartner.com/newsroom/id/3412017

註4:New York Times Magazine〈The Great A.I.Awakening〉2016-12-14 https://www.nytimes.com/2016/12/14/magazine/the-great-ai-awakening.html

台大電機系1977年入學,台大土木系1981年畢業,台大城鄉所1985年畢業,獲加大柏克萊分校區域與都市計劃碩士、經濟學博士班肄業。旅美期間曾任柏克萊國際經濟圓桌研究員及美中日三國貿易論壇美方經理,並於矽谷創設Unitopia Corporation。返台後曾任太一信通公司董事長,從事國內與國際產業電子化,以互聯網軟體顧問貫串半導體設計、晶圓代工、封裝測試、代理流通、至系統組裝各業。2006年遷居宜蘭,設計打造宜人閣民宿,並從事宜蘭史、亞太史與全球化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