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明基在蘇州的工廠開幕,尚未分家的宏碁集團在這裡舉辦全球經銷商大會,我應創辦人施振榮之邀擔任大會論壇與談人。第一次看到太湖,第一次逛蘇州的十全街(文化大街),買了一些珍藏至今的壽山石。之後與昆山、吳江有些往來,幾度住在吳江的同里水鄉。每年3、4月油麻菜花盛開時,就是我繞著太湖尋親訪友的時刻,周庄、同里、烏鎮、甪直、西塘、巴城、南潯、朱家角等七八個知名的水鄉無一錯過。
印象最深刻的是同里的退思園。這是參與太平天國討逆作戰的將軍任蘭生歸隱之處。任蘭生用10萬兩白銀興建這棟名列世界文化遺產的江南庭園,只是一個將軍如何有10萬兩白銀興建自家園林呢?太平天國十幾年的叛亂,2,000萬人死於兵災,是世界史中死亡人數最多的內戰,曾國藩旗下大將鮑超說,蘇北百里找不到可以生火的薪柴。中國人生靈塗炭,我們家也可能是太平天國之禍而遷移至台灣的,這也是因禍得福,或者我們總是在戰禍中掙扎出一條超凡入聖的康莊大道。
江南的水鄉中,有人說蘇南的周庄排名第一,我倒是獨愛浙北的烏鎮。烏鎮建築多數沿自明朝,古樸更勝周庄、同里,而2014年開始舉辦的互聯網峰會更是吸引了全球的目光。2010年中國GDP超越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國後,內需市場蓬勃發展,互聯網相關行業風生水起,不僅號稱BAT的百度、阿里巴巴與騰訊等大廠無一缺席,上百個國家的互聯網頂尖業者,都來見證中國蓬勃發展的網路事業。
台面上的互聯網峰會背後,總有以江南美食與太湖水鄉陪襯的餐會,誰主辦餐會,哪些人與會了,都是大會引人注目的花絮,雙馬(馬雲、馬化騰)互別苗頭,是媒體業捕捉的漏網鏡頭,很少人會把心思放在細緻的江浙菜上。2019年後,馬化騰、馬雲、劉強東、楊元慶等科技業大腕紛紛缺席峰會,在共同富裕的號召下,這一批50歲世代的領導人紛紛退隱山林,中國正在走入新的轉折點,烏鎮也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2019年底,我應希捷(Seagate)之邀,擔任大中華區會議的演講嘉賓。主辦單位為我在太湖畔安排了行政套房,三天兩夜的行程,除了回味江南水鄉之美,也見識了西方大廠在中國市場的行銷手筆。寬達30米的大螢幕,在台灣前所未見,夜裡的行銷派對,眾人舉著火把共聚湖畔,在台灣,就算有錢也做不到。
1995年前往蘇州,參訪團路過昆山時,我說,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就別逛了。沒想到幾年之後,這裡成為台商的大本營。2000年以後,台商主力大廠將NB、手機的生產線遷移到水鄉畔,臨著太湖的廠區,老闆們大概都會有「水通南國三千里」豪邁之情,但在中美貿易大戰之後,江南還是以前的江南嗎?
林俊傑有首叫《江南》的歌:「風到這裡就是黏,黏住過客的思念」。我愛江南,我愛唱歌,但過了COVID-19,中國不再是中國,江南當然也不再是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