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Donald Trump)二度當選為台積電未來的營運帶來高度不確定性。事實上,當美國2022年10月祭出出口管制,壓制中國先進製程的發展,及2024年陸續傳來英特爾(Intel)與三星電子(Samsung Electronics)的營運警訊,雖讓台積電在先進製程市佔率持續提升,但也大幅提高在地緣政治及產業壟斷課題上的風險,如何在川普二進白宮的四年降低本身的經營風險呢?
我認為首先必須在企業願景及產業定位做出調整:
台積電的願景:成為全球最先進及最大的專業積體電路技術及製造服務業者,並且與我們無晶圓廠設計公司及整合元件製造商的客戶群共同組成半導體產業中堅強的競爭團隊。
台積電的使命:作為全球邏輯積體電路產業中,長期且值得信賴的技術及產能提供者。
依當前的時空環境,台積電的使命仍然合適,但願景中「最先進」、「最大」、「競爭團隊」這些字眼可就敏感了。作為實質無可替代的半導體製造服務龍頭,願景應已不需再著眼自身,而是從更宏觀格局的半導體生態系、科技產業及科技應用生態系,乃至於當前人類社會科技文明的發展來思考,從一個關鍵enabler的角色,提出一個新的願景與產業定位。
基於這樣的願景與定位,衍生出與各國政府、學研界、產業界相關的合作推動項目,例如半導體人才培育、促進高影響力新興科技發展等計畫,讓台積電不只是透過服務客戶對科技發展做出「間接」貢獻,而是透過與國際社會各利害關係成員的連結合作,讓國際社會感受到台積電更「直接有感」的貢獻,化解不必要的敵意與憂慮。
就未來四年川普主政的營運風險,相信台積電內部早已做出種種情境的沙盤推演,我認為必須就最極端惡劣的情境,如反壟斷及分拆壓力、無法取得最先進設備材料等情況來預先擘劃避險策略,才能有更妥善的因應做法。這邊試擬兩策略作為參考方向。
一、 需培養競爭對手適度讓利
古典呂氏春秋有云「全則必缺,極則必反,盈則必虧」,太盈滿必將招致虧損。台積電獨拿先進製程與封裝市場,即便到美德日設廠,但缺乏第二供應來源,對美國政府來說,終究是己身半導體產業痛點及國家安全、供應鏈安全風險所在。
昔日英特爾成為CPU霸主時,必須有超微(AMD)存在以作為第二供應來源及維持市場競爭機制。雖力積電廣開製程技術授權之門的做法,引起不少爭議,但若台積電採用類似做法,願意授權其他業者,將可讓美國及各國政府心安許多。
例如目前台積電製程處於由三奈米轉2奈米階段,那麼相對成熟的7奈米是否可評估授權可行性,不見得授權給英特爾與三星,格羅方德(GlobalFoundries)未嘗不是更合適的合作對象。
在過去,企業經營僅需追求成長,但這幾年地緣政治與黑天鵝事件衝擊下,必須同步追求降低風險,甚至對台積電來說,降低風險比追求成長更為重要。透過培養競爭對手讓出部分市場,可有效降低極端風險的可能,而透過授權金的取得,應可適度降低讓出市場對獲利所造成的衝擊。
二、 進一步平衡台美兩地布局
川普上任後的半年,可能是觀察是否其將選舉訴求轉成實質政策的關鍵時期,如何利用這段緩衝期化解川普政府的敵意與憂慮,甚至為其塑造政治利多,就成為台積電必須與川普團隊溝通的重點,關鍵在於對美國的布局是否得進一步加碼,淡化美國政府對先進製程與先進封裝產能過度集中台灣的隱憂。
若台積電追加在美投資設廠計畫,在面臨龐大資本支出及川普對拜登(Joe Biden)《晶片與科學法案》(Chips and Science Act)補貼金額不認帳的隱憂下,考量投報率與營運風險,不見得是好的做法。那麼若設立研發中心呢?
台灣政府近幾年有推動外商設立研發中心的政策,例如超微數月前申請的「全球研發創新夥伴計畫」,投資金額為86.4億元,政府與超微出資比例為38%:62%。而研發人才50%自國外引進,另50%為本地聘用。
台積電過往對於過於未來的研發相對不會過早投入,而是就客戶有明確需求的技術進行研發,但當半導體技術逼近物理極限時,結構、材料、異質整合的研發挑戰更為關鍵,在台灣人才短缺的情況下,或可思考把一些與量產技術研發不那麼直接相關,但未來會有影響的科研技術項目擺在美國,運用美國頂尖的科研人才來掌握技術生命曲線更前期的技術領域,並承諾美國政府研發中心的50%會由台灣派遣。
如此一來,對台積電來說,投資金額遠較設立晶圓廠為低,而台灣派遣人才可透過與美國人才共事掌握更前端技術,而對美國政府來說,台積電在美國的價值活動從製造延伸至研發,且從台灣引入對等的頂尖人才,則是台積電更進一步融入美國的政績,可有效化解美國的憂慮與誤解。
當台積電處於如今最頂尖的產業地位與關鍵戰略核心,再怎麼低調都無法從地緣政治風險中脫身,適度的捨才有可能換來更長遠的長治久安!
DIGITIMES副總經理。美國壬色列理工學院(RPI)電機碩士暨台灣大學國際企業所博士候選人,曾帶領DIGITIMES研究中心,並擔任多個政府及企業委託之研究顧問專案主持人,關懷多變局勢下的台灣產業發展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