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經典思領導：觀復知常，沒身不殆

在產業或世局劇烈變動的年代，領導比管理重要的多。組織一大，部別班分，內部協調常耗用大量注意力，降低對外部變化的知覺；按習慣辦事一旦錯失商機，做對再多小事也無補大局。東芝集團財務惡化，去年退出消費性筆電，不察客戶情勢的和碩高階人事大地震，驚動企業界。上週冠蓋雲集會診工研院、資策會恐無力因應國家創新需求的陳痾，勢需翻攪學研界。在Wintel稱霸、台灣順起的前世，生態體系含的是生物、礦物；在IoT/AI當道、台灣徬徨的今生，生態環境成了策略對象，含的是軟體、硬體。生態一詞的前世興起主因工業污染，它的今生借喻則因雲計算也是萬物並作，息息相關。本文取兩章老子淺說在人工生態系裡如何沒身不殆的領導學養：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52章）

在這個政經社媒萬物並作、眼花瞭亂的時代，道家能幫我們駕簡馭繁、透視表象。「道」就是存在整體，萬物依存的命根。「道」是天下之母，天下是萬物的合稱。對整體有心得，才能知悉局部；好比萬有引力與個體的重量。知悉局部乃能開物成務，致用獲利。但是要能守著互相依存的大道理，才不會壞事。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

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道乃久。沒身不殆。（16章）

「形而上」的道無法直接觀察，只能間接看萬物並作；為了不讓私心干擾，要盡力虛己靜心；

「反者道之動」，所以重點在「觀復(觀照萬物復命)」。因為芸芸眾生是各有所在、相互依存的；出動者總會歸根靜待復原。這種命定的回復，是變中之常。能知悉變相下的常規才是明白人；才不會螂臂當車，才能趨吉避兇。知悉眾生命運的領導心胸會較包容，包容性大的領導令人覺得公道，公道的安排才會長久。

老子的「觀復知常」法是我二十幾年前擔任我的指導教授Laura Tyson與汪道涵主持的美中日貿易論壇經理時就發現好用的修練。拿來觀測世界、產業、職涯都適合。我的專欄文章每用前世今生對照，或是分析AI談三次狼來了，都是應用。上週梅雨強淹應讓大家都有洪水頻率的概念。以幾十年為「常」的心智習慣對付兩百年「復」發的雨量是會「沒身而殆」的。當下的智能革命是超越第二、第三次工業革命，直追動能革命的兩百年洪水。而川普引發的全球版塊震盪的歷史週期更長，以下單就影響台灣人命運最大的國家定位問題小試牛刀：

近代台灣的地緣政治地位專業術語稱之為「衛星」；如「Taiwan is a U.S. Satellite」、古巴革命後成為蘇聯衛星。台灣總統選前乃需赴美面試。禁止人民渡海的清朝與殖民統治的日本都只在勢將失去台灣前才短暫進行內地化。蔡總統主張「由世界走向中國」多年，但所謂「世界」光說不練，和馬英九的「633」同屬口號治國。要真練，觀「三國」復命足矣：Making America Great Again、一帶一路、山口縣首相。

川普競選口號按科技鉅子中膽敢獨挺他的Peter Thiel在共和黨全國會的講法是要回復半世紀前Thiel父親能移民中西部上大學有好工作的美國夢。川普妄作與英國脫歐則終結了英美言和聯霸世界的兩百年歷史，花蓮種地的同學戲稱川普退出TPP和氣候協定是Making China Great Again。中國能順勢取信歐陸、號召世界將有助於回復英美聯霸前舊大陸的份量和宋元經濟的一帶一路樞紐地位。這是台灣人林毅夫在世界銀行任內目睹金融海嘯〈探索世界經濟全面復興之路〉獨排西方眾議共識，提出以基建濟弱扶傾的見解，經實踐勝過量化寬鬆，「知常容，容乃公…道乃久」的展現。

台灣老少當慣了日美衛星，對來勢洶洶的版塊大挪移，焦慮浮燥者多、虛靜觀復者少。中國一年內挑杭州、北京辦兩場大拜拜(2016/9杭州G20峰會與2017/5北京一帶一路峰會)既意在歸根宋元，又成功團結億萬民眾願景；連川普都派團、安倍也改口，將來引力台灣何苦、何能抗拒。一帶一路盛會時，台媒聚焦豬哥亮實因老粉絲念舊無可厚非，怕的是台青把《大稻埕》編導塞在豬教授口裡的台灣史當真，沾染偏狹認知。

山口縣盛產最多的台灣總督與日本首相。安倍就職週年時，NHK提案《花燃》大河劇頌揚吉田松陰家塾。在吉田「草莽崛起」號召下，貧農學生伊藤博文果真成為初代首相。幕末志士鼓舞不少台日青年，如熱心於翻轉教學的葉丙成。可惜幕末和戰國都屬非常時期，世襲政治才是極重血統的日本社會常態。世襲的回復連李登輝都搖頭。如今盲從歐美寬鬆的〈安倍經濟學主犯懺悔了〉，一家三首相一代不如一代已成定局。

萬物並作，民眾難以觀復所以需要「領導」。領字偏旁的頁，和首同音同義；是有目仍常視而不見的部屬，需要靠口令和和手指（即「寸」）才能走上正路（即「道」）。歷史會檢驗誰是能觀照正路的領導。縱橫美中日的郭董救日企，頌揚大和魂的李總統拜日帝。做世界的人才，機會自己掌握！您讀書看報觀影出遊時不妨開始「觀復知常」，練真的「由世界走向中國」。

註：林毅夫的拯世方案較簡明完整的論述可見《Against the Consensus: Reflections on the Great Recession》中譯本《從西潮到東風：我在世行四年對世界重大經濟問題的思考和見解》2013年．香港中華書局。